第9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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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
這是在進游戲前發生的事。
那時棱子還完全不懂小梢的焦慮,困惑是什麽意思。不過還是這麽做了。她現在也沒後悔。
還陽後竟然又來了一次，不管是小梢把家裏的東西都摔了，還是又在活動前失蹤。她都任勞任怨地去找。
到了最後一次。看著外面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隔絕的大雨。棱子嘆口氣。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明白了。
“這麽每次都要來這一下……”
她還是冒雨出去。打了傘,傘在中途就被風雨吹折跑掉了。最後是像一個在風雪中跋涉的旅人一樣，在大雨中穿梭。
沒法開車，她的車底盤都低,被泡壞了。
也沒目標。
棱子憑經驗，也有預感，到了適當的時機,小梢會出現在她眼前。
她只是沒想到自己竟一路走到了海邊！
棱子想說重生後自己也只是普通的美少女。要召喚怪物也要等融合後。
現在回去說不定會感冒。嗯。一定會重感冒。燒到三十九度。也可能路上就被風雨打倒（你高興吧！老天。游戲裏都沒人達成的成就）。像木頭一樣咕嚕嚕滾在地上。
不過她還是走。
每次都是一場苦刑——試煉。她是不是在走冥府的路啊？到地獄才能見到小梢。
最後是沒見到冥河。
“看到海了。”棱子呆呆的說。
暴風雨天。那麽那麽大的暴風雨。來海邊肯定很危險。
現在海都淹沒沙灘和欄桿,直接蔓延到馬路上了。
小梢就是光著腳踩在馬路上，回頭看她的。
裙子提上去,露出小腿。
她看上去像個很小很小的小孩。
小梢很快活的笑著。
棱子第一次看小梢那樣笑，就算不是第一次，感覺也隔著很久很久了。
她也忍不住笑出來。
棱子揚聲說“你還要再問我一次嗎？我的回答是一樣的。不,我已經做了啊。”
真的在世界和她之間選擇了她，一直陪在她的身邊，就算暫時不在，也找到了她,沒有丟掉她。
最後一個最微妙。怎麽能說丟掉呢？好像小梢是物品一樣,但小梢最後真的成了物品了，完全由別人決定的，沒有意識的。她自己把自己變成這樣的。
小梢也笑著搖頭，她說“我知道。”
已經說過的答案不會收回,棱子是不會變心的,小梢說“我只是想帶你來看一下海。”
這次棱子可以肯定，雨停下絕對是因為魔法。
提前就布置好了大魔術嗎？
雨之前下的那麽大,也真的是為了讓她們與世界隔絕。
一瞬間就變得風平浪靜了，湛藍的天空映在水面上，海已經蔓延過了沙灘，到了街道上，從建築物裏面出來直接就是海。
一整條街道的建築物都沒有人的氣息，只有她們兩個站在這裏。
小梢哼著歌，把裙子提起來，用腳尖去撩水面。
仿佛回到了童年，沒有看見蝴蝶和蜻蜓，有白鳥從遠處的水面掠過。
棱子覺得為了這麽值得專門出來一趟。她身上瞬間很幹燥，並沒有感到寒冷，她默默看著小梢。
“你在現實中也能行使魔法啊。”
“並沒有那麽難，知道了知識就好了。”小梢說。
“知識一直都在我的腦子裏面。”她敲了敲太陽穴。
“謝方餘的以太科技，也漸漸能用了。”
他自己做出來的一點小東西，上一輩子在游戲裏過過明路的，是一直能用的。
但是要做到和國家合作，推廣到所有人，就還是要等融合。
“也是因為游戲現在就已經把手伸到現實了。”小梢說。
這算是沈重話題吧，兩人都沒怎麽談過。
小梢突然問，“你恨我嗎？”
她還是問了啊……棱子想。有種早就等著的感覺，她思考一下。搖了搖頭。
謝方餘舍友覺得棱子“肯定有鬼！”
“你是在說字面意思嗎……？”謝方餘很緊張，“你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“？”
此人之前出現過。說謝方餘被包養也行的那個。
棱子沒記住他的名字，但如果在特定場合遇見，應該能把他的身份對應上他的臉。
謝方餘研究生時期換宿舍，棱子剛好和小梢過去看他。和他舍友就是那時候遇見的。
宿舍就兩個人住。他進去的時候謝方餘在收拾東西，棱子坐在床上玩手機。（僅此一天，可以讓家屬進來）
舍友打招呼時，棱子看了他一眼。
很難形容那一眼是什麽樣的，反正之後舍友就沒有什麽記憶了，等反應過來時，自己已經在外面游蕩。
感覺被死亡降臨了的冰冷有一些，驚艷……肯定也有點。那是他在門口時就根本不敢認的美少女！（連“這是你妹妹嗎？”的經典臺詞，都還沒問出口）還有對方根本沒有註意到自己的輕微挫敗感。
“女生真是不可思議啊。”舍友感嘆。
不必說，雖然在top學校裏面念到了研究生，不過他沒有什麽感情經歷，基本都撲在了科研那一塊。
也不是網絡小說中流傳的冷面禁欲男神。就只是……沒有機會，沒有機會而已。
研究室也有師姐，不過，“那可是師姐啊。”而且師姐雖然冷淡，但也很照顧他，現在出國了，有感情穩定的女朋友。
覺得走出來不太好，好歹正經跟人家打個招呼，回去時謝方餘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。
棱子不滿踢蹬著腿，手撐著床，她說“你為什麽要住在宿舍？”
舍友剛準備進門打招呼的腳步又停住了。
謝方餘說“這樣很方便啊。”棱子說“學校附近也給你買了房子。”
‘買了房子……’舍友想。
他本科不在這裏，久聽說這個學校有錢人多，但沒想到這麽酷的。
這附近的房子都是只租不賣的，要買下就要溢價，兩倍三倍，還要運氣好，剛好有人出手。
不過還挑地段（棱子看上去不像不挑的人），就要有關系，很硬的關系。
棱子說“宿舍那麽小，又那麽破。”
她看到了門口的舍友，對他點頭。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尷尬，她莫非覺得這是兩件不相幹的事情嗎？
謝方餘說“也還好吧......”
好像也只能這麽說，可棱子突然嘆氣了。
她很為難，說“因為，從以前起，你就很花錢。”
“。”
這是她爆的第幾個瓜。舍友面無表情。
新舍友原來是軟飯男嗎！
混蛋。棱子怎麽看都是中學生，大概率還是初中生啊。
棱子說真的，以前在游戲裏，謝方餘作為她研究部門的主管，就是花錢如流水。
批給他的經費，棱子從來連問都不問，都不是撥給他，是謝方餘要多少就給多少。
追溯到更之前的時期，在學校裏面，是兩個人一起面對難關的，謝方餘要改造出槍支分發給大家，棱子也是盡力的把他給藏好，把資源調配給他
甚至是初次相遇，棱子，哪怕親自出去打獵，都把巨人的素材送到了他手上。
她覺得自己是“雖然殘暴，但跟科學家，和宮廷魔法師（小梢）關系良好的，開明的君主”“很有藝術氣息”。
像歐洲中世紀的魯道夫二世，之後也有文學家，會專門寫她吧。
“不過，我總之還是有點擔心你。”棱子摩擦著膝蓋，“你最近要錢越來越少了，我一直以為你就是需要這麽多的……沒有問題嗎？”
舍友羨慕的都要扭曲了。
我也。想被有錢妹妹養啊！
棱子說“身體有沒有問題，是不是生病了。”
像養金魚，定期投入這樣多的魚食，金魚突然不吃了，就會很擔心。
“你不要翻肚皮死掉啊。”棱子交握著手。
謝方餘呼氣。
“我會有點寂寞的。”棱子說。
謝方餘又一口氣提起來了。
“冷靜。冷靜。”他說，可怎麽看都是他冷靜不下來。
“好吧，我是覺得既然我們都重生了，也沒有什麽從屬關系，不太好從你那邊要錢，我是要獨。立。自。主！呃。我想過以後要和你結婚哦，結婚就不太好，從你那邊要錢了吧，對吧？”
“啊？”棱子說。
“不。我在胡言亂語。”謝方餘打在臉上。
他聲音從手掌下傳來，悶悶的。
他說“好吧，就這樣，之後請先給我轉三百萬。我大概需要這麽多。這個星期。”
舍友已經想報警了。
棱子很快活的點頭點頭。她現在就低頭操作了，棱子不太懂錢的事情，她有專門的理財人員。
一邊用手機給她發信息，一邊聲音明顯是松了一口氣，她說“謝方餘終於回歸正常了。”
謝方餘扭頭看了舍友一眼，他保持那個一手撐在門沿上的姿勢多久了？
舍友閃躲開他的視線。
謝方餘又嘆氣。
他想經過了這麽一番開局，自己跟之後的舍友還能愉快相處嗎？
謝方餘剛剛是說了“重生”，沒有避諱，現實中誰聽到這個，會想到他和棱子經歷過的事情，誰就是真的中二病。
實際上舍友也沒有想到那一方面，他腦補了更多，他以為重生是“重獲新生”的意思，還有謝方餘說的“從屬關系”……怎麽回事，難道他——天才美少年，是棱子家裏管家的小孩？
兩人青梅竹馬，但不能修成正果，之後兩人私奔跑出來了？
不，現在應該已經是被抓回去的階段。但經過交涉，謝方餘可以擁有新身份，在外面上學，棱子不定時過來看他。
要說同情也值得同情，不過看看棱子的年齡，總覺得想報警，之前真的不是他誘騙了她嗎？
謝方餘不知道舍友的想法，只聽見他嘆氣，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，他問棱子“是你的妹妹嗎？”
這個問題在不同場合都有人提過，謝方餘知道他們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，不過這次是棱子自己說的，她說“我已經有哥哥了。”
她看了謝方餘一眼，“實際上我們的錢都是哥哥給的呢。”
舍友更用力的嘆氣！
全對上了。謝方餘覺得他把自己當人渣了，不過不知道為什麽。
事到如今，舍友想再出門轉轉了。巧的是，那兩人也是這樣想的。
舍友出門後，謝方餘整理完東西。
從頭到尾只是坐在床上，什麽也不幹的棱子跳下來，她說“小梢也過來了。”
謝方餘動作僵硬住了。他說“她來幹什麽？”
發現語氣太過生硬，又換話題，他說“她過來不會被發現嗎？”
棱子說“不會啊，小梢有魔法，不想就不會。”
她笑瞇瞇的推著謝方餘的背，讓他出去，說“總之我們先去找點東西吃。”
其結果就是，在冷飲店的門口，四人又不期而遇。
這也太巧了吧！
謝方餘說“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？”，對他來說真的是很難得的社交邀請了。
舍友看著他身旁的兩個美少女，感覺臉都要僵了。你開學第一天玩的這麽大啊。他就說不用了。
他想扭頭就走，可是到這關頭，再換店，關系就真的鬧僵了。
他還是進去了。
謝方餘三人先行落座，當時本來還有空位的，但離他們太近了，舍友想去遠一點的地方吧。
非常倒黴的，他轉了一整圈之後，遠的地方沒找到，回到原位，也已經被坐了。
最後被服務員引著，去和棱子那三人拼桌。
剛好四人座。
一切都好像是命運的圈套。
舍友臉要僵了。
舍友一個人占一排座位。為什麽能這樣子呢。
因為對面一開始就是。明明有兩排座位，但仍以謝方餘x棱子x趙含梢的順序，擠在雙人座上。
棱子坐在最中間。趙含梢果然沒有一點要為謝方餘換宿舍慶祝的意思，她甚至都不準備裝。表情冷淡，像參加葬禮。
但在這冷淡的基礎下，她對棱子一會一個小動作。讓棱子很不舒服。
她之前壓抑著笑，弄得臉都潮紅。現在對面坐著人（她很快地看了舍友一眼，而舍友看著桌子，希望她無視自己）
棱子說“不行，你坐中間。”
然後她直接就著那個位置，越過謝方餘，往角落裏縮。
途中趙含梢把手放在棱子的腿上，不過也沒能制止她。
她很快就收回了努力，轉而看向謝方餘。怎麽說呢……舍友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。
有謝方餘阻隔，棱子松了口氣。
她依舊是一副時尚女孩的樣子，開始吃贈品草莓聖代。
用小勺子挖。棱子的一邊耳朵上，耳墜搖搖晃晃的。
而舍友，已經沒法把她當成之前的叛逆女孩了。
趙含梢還是隔著謝方餘動她。棱子“餵”了一聲，把臉埋在了謝方餘肩膀上。
她臉微紅，發絲散亂，臉朝下，眼睛被謝方餘擋著，嘴張開，呼著氣。
“……”
舍友低頭想餐點怎麽還沒上來。
察覺到再做也只是把她推得越遠，還是往謝方餘那邊推！趙含梢輕輕的握在她手腕上。
確認這是停止進攻的信號，棱子呼了口氣。也就沒有掙脫了。
兩人交疊的手腕就放在謝方餘旁邊。
全程。舍友都在想，謝方餘是死人嗎？他就坐在中間，像打開報紙一樣，把菜單攤開研究。
然後，在戰鬥結束後，他把菜單放在桌子上。
完全沒被影響，興高采烈地問，“你們要吃什麽？”
舍友嘆為觀止。
他之後說過“你們三個人一起生活不也挺好的……”之類的話。
除此之外，舍友還和棱子正面接觸過一次。
已是很久以後，他已經知道了棱子的名字（她大概率還不知道他的），並且想起來當天冷飲店裏第一個女生......怎麽看都是趙含梢啊！
對那三人已經越過了獵奇，只有尊敬。
雖然也覺得自己被耍了（幹啥要給他看那個），但也只覺得是遇上了妖精和狐貍，生不起憤怒。
這種情況，在街上遇到棱子。
她獨自一人，像走在荒野上一樣。
而且還在邊走邊哭......！
想逃跑已經來不及，棱子揉著眼睛，看見他了。
舍友認命。
請棱子在路邊吃夾冰淇淋的可麗餅。棱子抽泣著說“不好吃”，不過還是吃完了。
舍友當時竟沒有‘那你把錢還給我’的想法，只是很無奈地看著她。希望她心情好起來。
吃完冰冰涼的奶油，心情好像也平覆了。
棱子一平覆，眼睛還通紅，就用挑剔的眼光看著他。
舍友可受不了這種眼神，當下就想開溜。基於人道主義的救助已經完成了！
不過卻被棱子叫住，“餵，等一下。”的伸手攔。
看來是被她判斷，勉強可以傾訴。
舍友知道棱子有點怪怪的。
謝方餘說以太、重生、游戲，他當成是天才的奇怪。那些想法在謝方餘腦子裏面有，但是沒有現存的任何一個概念，能夠對應得上，是屬於他的全新學說。
謝方餘還不知道怎麽給那些概念起名，不過他做的，是純科學的，創新，突破的。
但謝方餘神經病一樣，把那些都灌輸給了幼年期的棱子。棱子又是個再過一百年都和科研無關的女人……少女。最後在她腦中就只能變成幻想。和中二病。
她自己還深信不疑。
感覺自己是替代沒用監護人履行責任，（謝方餘沒空陪在她身邊，甚至都沒有要管的概念）。
舍友嘆著氣。
他準備好聽棱子講外星植物、白化章魚、陰影異空間、寄生之類聽起來蠻科學，實際上連科幻都不是的東西了。
沒想到棱子已經改換了口味——於科學上，是無論如何都尋求不到讚同的。那就幹脆看魔法好了。
之前棱子邊哭邊走太震撼，他現在才發現她一只手臂上，還拿著本古書。
黑色的，很厚重，有棱子三分之二手臂那麽大。
封面上就印魔法陣！
棱子開始給他講強運，象征和統治一個世界的神，（莫名其妙名字竟然是市長）。
其形象是一個溫文而英俊的年輕男人，穿正裝，總是垂著頭。
舍友想棱子是不是被騙了，哪個男模說自己是神引誘她加入新興教派了？
這幾年世界上惡性犯罪事件和可疑教派林立，尤其是棱子會被引誘進入的宗教……在他心中她有種玄妙的黑暗氣質。
舍友心中浮現的是以前參加的一場葬禮。他同學一家三口全死了。
她家裏原來是開公司的，吃穿用度都很精細，成績很好，長頭發，讓人羨慕。
舍友只記得她穿學生裝，把兩手靜靜放在身前的樣子。
先是父親加入了教派，幾千萬的財產全部捐獻，然後借貸，破產。
在這裏，心思齷齪的人，要想到下海拍A/V了。
不過他們沒有。
在僅剩的鄉下破屋裏，女同學還是那麽靜靜坐在木地板上，指揮著父親把汽油潑滿三人全身、墻壁、地面。然後閉上眼睛。等著父親把打火機丟到地上的瞬間。
就是那樣死了，就是那樣的宗教，從那以後，舍友看到在大街上宣傳的人，會把他們罵走。
葬禮上靜靜的，那是舍友第一次穿黑西裝，把白花別在胸前。他竟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和女同學很像的人。
也是黑色長發，校服，手放在身前。
現在棱子在他心中也和那個人影重疊。
他一瞬竟很害怕——她也會這麽在死後眺望自己的葬禮嗎？
他去抓棱子，而棱子靈巧地轉著手腕躲開了。
她畢竟不是女同學，會靜靜的等父親把一切都敗光掉，才使出自己的魄力，讓大家不用受到屈辱，全家自/殺。
但最後還是閉著眼睛，等打火機落在地上。
棱子更加活潑。比起宗教的受害者，她絕對是主動出擊迫害他人的人。
棱子莫名其妙的看著他。舍友在這方面有隱痛，不過這畢竟是發生在他心裏的事。
不過，她隨後又滿不在乎的偏轉過視線。
雖說之前有哭，但她現在心情顯然已經多雲轉晴了——她就是這麽個不可思議，心情和身體的變化都靈活如貓的人。
棱子眺望著街道，一只手還炫耀一樣的，舉著古書。拍了拍。
舍友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，問她這是什麽。
棱子說“帕爾塞爾蘇斯的煉金術。”
“？”
“裏面還記載著諾斯替教派的一些事哦。那是知識的意思，少見謝方餘也對這個感興趣……我本來是要把這個拿去給小梢的，她是女巫。”
棱子說“不過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。我不會科技也不會魔法。我賴以為生的是。”她若有所思。“神眷。”
“？”
“或者是幸運吧？我莫名其妙就走到今天了。”
舍友倒是信她這句話。
棱子一直凝視著欄桿外的車流。她信手翻著書。突然說“【女人們用燒紅的鐵棍插入□□……因為主在考驗他們。】”
“？”
“迪倫馬特的戲劇啊。你不看的嗎？後面還有。【因為只要有人倒下去，那就是你要讓他倒下去】”
她合上書，看著他，“【如果有人痛苦地倒下去，那就是你要讓他痛苦地倒下去。】”
舍友有了很不好。很不好的預感。
先前棱子明明那麽靈巧的躲過了他的手，現在卻輪到她死死攥住他了。
她說“在那部戲劇裏面，宗教首領最後獨自一人走出城門——走入敵軍中間。他說如果神讚許他的行為他就會得到勝利。最後當然是沒有，他頭被砍下來了。不過我認可他的行為。”
“什、什麽。”
“但以理的獅群啊。你把聖人放到獅群中，獅子還會還是不會吃他。但把凡人放進去就會死。戲劇中其他宗教首領還嘲笑他的愚蠢，【如果馬蒂森兄弟相信，主會親自過問……】。他被殺了，死去也不代表神就沒有再註視我了，但如果主真的親自過問了，就能證明我被垂青。”
她語速越來越快。
此時想逃已經來不及。
綠燈亮起，車輛通行。
棱子把魔法書按在胸口，拉著他沖入車流中。
結果是。車輛大擁堵。混亂。鳴笛聲。車幾輛幾輛的撞在一起，車頭都幹癟下去。
舍友被拉著，驚魂不定，看翹起的車身中，隔著玻璃車主那幽怨的眼神。
但是沒有死人。
但是，她們就這麽站在馬路的最中央，在她們周圍是撞在一起的車，中間奇跡般的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。
那些車輛是她們的堡壘，其他車通行，繞著這堆廢鐵行駛。
她們一直安全的在那裏，站到警察過來。
警察來做筆錄，救護車、記者也來了，棱子在原地大笑。
“看到了嗎？神是站在我這一邊的！”
棱子已經完全理解了。
小梢說“你恨我嗎？”
棱子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好久了，聽到還是……以前早就有的回答現在也要重新思考著一點一點說。而且她有了新的想法。
姑且還是先搖頭了。棱子說“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嘛。”
小梢害怕著。棱子因為選擇了她把所有人都背棄了。
朋友們當然是誰都沒說，說了也會被她無視的。可想到沈安還是很抱歉，他的媽媽和妹妹……那是個沈默的人。
游戲侵入後。
惡性事件增加，道德敗壞，新興教派林立。這些都是慢慢來的，融合也不是一蹴而就。但這也是無法阻止的。
謝方餘和國家展開合作，他有成功暗示什麽嗎？比起科學家，他們好像把他當重生的先知。但也沒法阻止，只是能更好的應對接下來的事而已，誰都阻止不了，是棱子打開這個門的。
棱子和謝方餘都去參加了葬禮。舍友女同學的。棱子也在胸前戴著白花，她少有那麽沈默過。
靜靜的望著牧師布道。
“地上到處行惡事。”小梢說。
她很擔心棱子會觸景生情。棱子是會想到自己以前痛苦經歷的，（也會想到她的），然後就會阻止，和同情他人。
棱子說“我才不會覺得抱歉呢。”
棱子之前跟宮廷裏的侍女廝混。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無視她們的存在。
“我要把大家都當成機械臂。”
游戲裏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。“謝方餘到最後都是那個鬼樣子我告訴你！”
游戲只是給一個人施加影響，把ta放到那種環境中，不會做的人就還是不會做。
“只有真正純潔無瑕的人才不會被汙染。”
“只有真正純潔無瑕的人才值得我愛護！”
棱子說“我們還能做什麽啊？”
當時那種情況，要不然死了要不然覆活，選死了的人是聖女，選覆活的是正常人。
“一個世界已經墮落到了這種程度，坍塌成一個點，會繼續存在還是變成地獄。取決於我的點頭與否——這個時候怪罪自己，精神內耗的才是傻x。”
“這事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，全球直播，我看見神這麽問一個小女孩了，我肯定是覺得神有問題啊！”
“市長有問題。”棱子非常篤定。
既然都已經變成了，棱子一個選擇來決定了，那不管選哪個都是有可能的。
要怪的是世界和全人類，竟然讓現實落到了由一個少女隨心所欲選擇的地步。
棱子做那個也是無可奈何，她無論如何都想重生，不想在那鬼地方待了。
“和小梢也太久太久不見面了，我會忘掉你的臉的，也會忘記自己以前堅持的東西。”
她覺得那時候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，才是真正的死，要盡量避免。
“我對大家有什麽可愧疚的，無知無覺，讓他們繼續待在游戲裏會更好嗎？”
“我好歹讓他們重生了，讓他們有和家人重新相處十幾年的機會。”
“那群人，不是我吹的。等他們自己通關游戲，要等到猴年馬月啊！還可能失敗。”
“感謝我吧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，我帶他們坐電梯一起上陽界了。”
小梢呆呆的看她。
“第一次。知道。棱子是這麽想的。”
“你第一次知道的還多呢。”
“尤其，是沈安。”棱子皺著眉。這是少數幾個棱子和趙含梢都認識的人。
“他也是很痛苦的，加入游戲之前的事。為了我……耽誤了很多。妹妹和媽媽。如果能更好的照顧就好了。”
單為了覆活上班族，和知道了另一個自己的事情就值得來這一趟。
“世界會融合，我不重生也會融合，至於我重生導致提前了——誰管它那麽多。”
弱者的哀嚎全部聽不見，這才是棱子大人（暴君）的風采。
“重生其實是一件更好的事。”棱子說。定定看著她，“對我們來說。”
“不僅僅是出於利己主義。也是因為。我們是有天賦的。”
“只要損大於利就是好事。沈棠覆活了——我有atm啦。琪琪可以拯救她大概率活不下來的家人。沈安每天每天都在鍛煉，他以前就很強……被怪物侵蝕的話。現在游戲融合了他戰力還會比之前提升。”
“給我啟發的是謝方餘。他在努力拼湊這個世界哦！我覺得他怪傻的。決定告訴國家就很傻了，我絕對不會想在我沒有能力，又不是市長繼承人的時候和大勢力接觸的。誰知道會對我做什麽事啊？”
“不過他竟然真成功了。會做這件事本身就不可思議，成功則是更有力量的，這證明他努力了嘛。”
棱子眼睛閃閃。不能認為她很勢利，雖然對失敗者，她看都不會看一眼。
只能說她確實被謝方餘感動了吧，鼓掌，鼓掌，史詩，神話。
不管謝方餘做的再多，如果沒有棱子大人點頭，最重要的一步是怎麽都推進不了的——只有她有天賦啊。
神眷。
棱子說“我們雖然被小梢帶著重生了，但是不要因此就覺得自己很不好。”
“人是有主觀能動性的。我們既然重生了，就能做一點事情。”
她這麽說，眼睛亮閃閃，一點都看不出在路上邊走邊哭的樣子。
棱子誠摯邀請小梢加入自己的陣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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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在進游戲前發生的事。
那時棱子還完全不懂小梢的焦慮,困惑是什麽意思。不過還是這麽做了。她現在也沒後悔。
還陽後竟然又來了一次，不管是小梢把家裏的東西都摔了，還是又在活動前失蹤。她都任勞任怨地去找。
到了最後一次。看著外面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隔絕的大雨。棱子嘆口氣。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明白了。
“這麽每次都要來這一下……”
她還是冒雨出去。打了傘,傘在中途就被風雨吹折跑掉了。最後是像一個在風雪中跋涉的旅人一樣，在大雨中穿梭。
沒法開車，她的車底盤都低,被泡壞了。
也沒目標。
棱子憑經驗，也有預感，到了適當的時機,小梢會出現在她眼前。
她只是沒想到自己竟一路走到了海邊！
棱子想說重生後自己也只是普通的美少女。要召喚怪物也要等融合後。
現在回去說不定會感冒。嗯。一定會重感冒。燒到三十九度。也可能路上就被風雨打倒（你高興吧！老天。游戲裏都沒人達成的成就）。像木頭一樣咕嚕嚕滾在地上。
不過她還是走。
每次都是一場苦刑——試煉。她是不是在走冥府的路啊？到地獄才能見到小梢。
最後是沒見到冥河。
“看到海了。”棱子呆呆的說。
暴風雨天。那麽那麽大的暴風雨。來海邊肯定很危險。
現在海都淹沒沙灘和欄桿,直接蔓延到馬路上了。
小梢就是光著腳踩在馬路上，回頭看她的。
裙子提上去,露出小腿。
她看上去像個很小很小的小孩。
小梢很快活的笑著。
棱子第一次看小梢那樣笑，就算不是第一次，感覺也隔著很久很久了。
她也忍不住笑出來。
棱子揚聲說“你還要再問我一次嗎？我的回答是一樣的。不,我已經做了啊。”
真的在世界和她之間選擇了她，一直陪在她的身邊，就算暫時不在，也找到了她,沒有丟掉她。
最後一個最微妙。怎麽能說丟掉呢？好像小梢是物品一樣,但小梢最後真的成了物品了，完全由別人決定的，沒有意識的。她自己把自己變成這樣的。
小梢也笑著搖頭，她說“我知道。”
已經說過的答案不會收回,棱子是不會變心的,小梢說“我只是想帶你來看一下海。”
這次棱子可以肯定，雨停下絕對是因為魔法。
提前就布置好了大魔術嗎？
雨之前下的那麽大,也真的是為了讓她們與世界隔絕。
一瞬間就變得風平浪靜了，湛藍的天空映在水面上，海已經蔓延過了沙灘，到了街道上，從建築物裏面出來直接就是海。
一整條街道的建築物都沒有人的氣息，只有她們兩個站在這裏。
小梢哼著歌，把裙子提起來，用腳尖去撩水面。
仿佛回到了童年，沒有看見蝴蝶和蜻蜓，有白鳥從遠處的水面掠過。
棱子覺得為了這麽值得專門出來一趟。她身上瞬間很幹燥，並沒有感到寒冷，她默默看著小梢。
“你在現實中也能行使魔法啊。”
“並沒有那麽難，知道了知識就好了。”小梢說。
“知識一直都在我的腦子裏面。”她敲了敲太陽穴。
“謝方餘的以太科技，也漸漸能用了。”
他自己做出來的一點小東西，上一輩子在游戲裏過過明路的，是一直能用的。
但是要做到和國家合作，推廣到所有人，就還是要等融合。
“也是因為游戲現在就已經把手伸到現實了。”小梢說。
這算是沈重話題吧，兩人都沒怎麽談過。
小梢突然問，“你恨我嗎？”
她還是問了啊……棱子想。有種早就等著的感覺，她思考一下。搖了搖頭。
謝方餘舍友覺得棱子“肯定有鬼！”
“你是在說字面意思嗎……？”謝方餘很緊張，“你怎麽看出來的？”
“？”
此人之前出現過。說謝方餘被包養也行的那個。
棱子沒記住他的名字，但如果在特定場合遇見，應該能把他的身份對應上他的臉。
謝方餘研究生時期換宿舍，棱子剛好和小梢過去看他。和他舍友就是那時候遇見的。
宿舍就兩個人住。他進去的時候謝方餘在收拾東西，棱子坐在床上玩手機。（僅此一天，可以讓家屬進來）
舍友打招呼時，棱子看了他一眼。
很難形容那一眼是什麽樣的，反正之後舍友就沒有什麽記憶了，等反應過來時，自己已經在外面游蕩。
感覺被死亡降臨了的冰冷有一些，驚艷……肯定也有點。那是他在門口時就根本不敢認的美少女！（連“這是你妹妹嗎？”的經典臺詞，都還沒問出口）還有對方根本沒有註意到自己的輕微挫敗感。
“女生真是不可思議啊。”舍友感嘆。
不必說，雖然在top學校裏面念到了研究生，不過他沒有什麽感情經歷，基本都撲在了科研那一塊。
也不是網絡小說中流傳的冷面禁欲男神。就只是……沒有機會，沒有機會而已。
研究室也有師姐，不過，“那可是師姐啊。”而且師姐雖然冷淡，但也很照顧他，現在出國了，有感情穩定的女朋友。
覺得走出來不太好，好歹正經跟人家打個招呼，回去時謝方餘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。
棱子不滿踢蹬著腿，手撐著床，她說“你為什麽要住在宿舍？”
舍友剛準備進門打招呼的腳步又停住了。
謝方餘說“這樣很方便啊。”棱子說“學校附近也給你買了房子。”
‘買了房子……’舍友想。
他本科不在這裏，久聽說這個學校有錢人多，但沒想到這麽酷的。
這附近的房子都是只租不賣的，要買下就要溢價，兩倍三倍，還要運氣好，剛好有人出手。
不過還挑地段（棱子看上去不像不挑的人），就要有關系，很硬的關系。
棱子說“宿舍那麽小，又那麽破。”
她看到了門口的舍友，對他點頭。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尷尬，她莫非覺得這是兩件不相幹的事情嗎？
謝方餘說“也還好吧......”
好像也只能這麽說，可棱子突然嘆氣了。
她很為難，說“因為，從以前起，你就很花錢。”
“。”
這是她爆的第幾個瓜。舍友面無表情。
新舍友原來是軟飯男嗎！
混蛋。棱子怎麽看都是中學生，大概率還是初中生啊。
棱子說真的，以前在游戲裏，謝方餘作為她研究部門的主管，就是花錢如流水。
批給他的經費，棱子從來連問都不問，都不是撥給他，是謝方餘要多少就給多少。
追溯到更之前的時期，在學校裏面，是兩個人一起面對難關的，謝方餘要改造出槍支分發給大家，棱子也是盡力的把他給藏好，把資源調配給他
甚至是初次相遇，棱子，哪怕親自出去打獵，都把巨人的素材送到了他手上。
她覺得自己是“雖然殘暴，但跟科學家，和宮廷魔法師（小梢）關系良好的，開明的君主”“很有藝術氣息”。
像歐洲中世紀的魯道夫二世，之後也有文學家，會專門寫她吧。
“不過，我總之還是有點擔心你。”棱子摩擦著膝蓋，“你最近要錢越來越少了，我一直以為你就是需要這麽多的……沒有問題嗎？”
舍友羨慕的都要扭曲了。
我也。想被有錢妹妹養啊！
棱子說“身體有沒有問題，是不是生病了。”
像養金魚，定期投入這樣多的魚食，金魚突然不吃了，就會很擔心。
“你不要翻肚皮死掉啊。”棱子交握著手。
謝方餘呼氣。
“我會有點寂寞的。”棱子說。
謝方餘又一口氣提起來了。
“冷靜。冷靜。”他說，可怎麽看都是他冷靜不下來。
“好吧，我是覺得既然我們都重生了，也沒有什麽從屬關系，不太好從你那邊要錢，我是要獨。立。自。主！呃。我想過以後要和你結婚哦，結婚就不太好，從你那邊要錢了吧，對吧？”
“啊？”棱子說。
“不。我在胡言亂語。”謝方餘打在臉上。
他聲音從手掌下傳來，悶悶的。
他說“好吧，就這樣，之後請先給我轉三百萬。我大概需要這麽多。這個星期。”
舍友已經想報警了。
棱子很快活的點頭點頭。她現在就低頭操作了，棱子不太懂錢的事情，她有專門的理財人員。
一邊用手機給她發信息，一邊聲音明顯是松了一口氣，她說“謝方餘終於回歸正常了。”
謝方餘扭頭看了舍友一眼，他保持那個一手撐在門沿上的姿勢多久了？
舍友閃躲開他的視線。
謝方餘又嘆氣。
他想經過了這麽一番開局，自己跟之後的舍友還能愉快相處嗎？
謝方餘剛剛是說了“重生”，沒有避諱，現實中誰聽到這個，會想到他和棱子經歷過的事情，誰就是真的中二病。
實際上舍友也沒有想到那一方面，他腦補了更多，他以為重生是“重獲新生”的意思，還有謝方餘說的“從屬關系”……怎麽回事，難道他——天才美少年，是棱子家裏管家的小孩？
兩人青梅竹馬，但不能修成正果，之後兩人私奔跑出來了？
不，現在應該已經是被抓回去的階段。但經過交涉，謝方餘可以擁有新身份，在外面上學，棱子不定時過來看他。
要說同情也值得同情，不過看看棱子的年齡，總覺得想報警，之前真的不是他誘騙了她嗎？
謝方餘不知道舍友的想法，只聽見他嘆氣，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，他問棱子“是你的妹妹嗎？”
這個問題在不同場合都有人提過，謝方餘知道他們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，不過這次是棱子自己說的，她說“我已經有哥哥了。”
她看了謝方餘一眼，“實際上我們的錢都是哥哥給的呢。”
舍友更用力的嘆氣！
全對上了。謝方餘覺得他把自己當人渣了，不過不知道為什麽。
事到如今，舍友想再出門轉轉了。巧的是，那兩人也是這樣想的。
舍友出門後，謝方餘整理完東西。
從頭到尾只是坐在床上，什麽也不幹的棱子跳下來，她說“小梢也過來了。”
謝方餘動作僵硬住了。他說“她來幹什麽？”
發現語氣太過生硬，又換話題，他說“她過來不會被發現嗎？”
棱子說“不會啊，小梢有魔法，不想就不會。”
她笑瞇瞇的推著謝方餘的背，讓他出去，說“總之我們先去找點東西吃。”
其結果就是，在冷飲店的門口，四人又不期而遇。
這也太巧了吧！
謝方餘說“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？”，對他來說真的是很難得的社交邀請了。
舍友看著他身旁的兩個美少女，感覺臉都要僵了。你開學第一天玩的這麽大啊。他就說不用了。
他想扭頭就走，可是到這關頭，再換店，關系就真的鬧僵了。
他還是進去了。
謝方餘三人先行落座，當時本來還有空位的，但離他們太近了，舍友想去遠一點的地方吧。
非常倒黴的，他轉了一整圈之後，遠的地方沒找到，回到原位，也已經被坐了。
最後被服務員引著，去和棱子那三人拼桌。
剛好四人座。
一切都好像是命運的圈套。
舍友臉要僵了。
舍友一個人占一排座位。為什麽能這樣子呢。
因為對面一開始就是。明明有兩排座位，但仍以謝方餘x棱子x趙含梢的順序，擠在雙人座上。
棱子坐在最中間。趙含梢果然沒有一點要為謝方餘換宿舍慶祝的意思，她甚至都不準備裝。表情冷淡，像參加葬禮。
但在這冷淡的基礎下，她對棱子一會一個小動作。讓棱子很不舒服。
她之前壓抑著笑，弄得臉都潮紅。現在對面坐著人（她很快地看了舍友一眼，而舍友看著桌子，希望她無視自己）
棱子說“不行，你坐中間。”
然後她直接就著那個位置，越過謝方餘，往角落裏縮。
途中趙含梢把手放在棱子的腿上，不過也沒能制止她。
她很快就收回了努力，轉而看向謝方餘。怎麽說呢……舍友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。
有謝方餘阻隔，棱子松了口氣。
她依舊是一副時尚女孩的樣子，開始吃贈品草莓聖代。
用小勺子挖。棱子的一邊耳朵上，耳墜搖搖晃晃的。
而舍友，已經沒法把她當成之前的叛逆女孩了。
趙含梢還是隔著謝方餘動她。棱子“餵”了一聲，把臉埋在了謝方餘肩膀上。
她臉微紅，發絲散亂，臉朝下，眼睛被謝方餘擋著，嘴張開，呼著氣。
“……”
舍友低頭想餐點怎麽還沒上來。
察覺到再做也只是把她推得越遠，還是往謝方餘那邊推！趙含梢輕輕的握在她手腕上。
確認這是停止進攻的信號，棱子呼了口氣。也就沒有掙脫了。
兩人交疊的手腕就放在謝方餘旁邊。
全程。舍友都在想，謝方餘是死人嗎？他就坐在中間，像打開報紙一樣，把菜單攤開研究。
然後，在戰鬥結束後，他把菜單放在桌子上。
完全沒被影響，興高采烈地問，“你們要吃什麽？”
舍友嘆為觀止。
他之後說過“你們三個人一起生活不也挺好的……”之類的話。
除此之外，舍友還和棱子正面接觸過一次。
已是很久以後，他已經知道了棱子的名字（她大概率還不知道他的），並且想起來當天冷飲店裏第一個女生......怎麽看都是趙含梢啊！
對那三人已經越過了獵奇，只有尊敬。
雖然也覺得自己被耍了（幹啥要給他看那個），但也只覺得是遇上了妖精和狐貍，生不起憤怒。
這種情況，在街上遇到棱子。
她獨自一人，像走在荒野上一樣。
而且還在邊走邊哭......！
想逃跑已經來不及，棱子揉著眼睛，看見他了。
舍友認命。
請棱子在路邊吃夾冰淇淋的可麗餅。棱子抽泣著說“不好吃”，不過還是吃完了。
舍友當時竟沒有‘那你把錢還給我’的想法，只是很無奈地看著她。希望她心情好起來。
吃完冰冰涼的奶油，心情好像也平覆了。
棱子一平覆，眼睛還通紅，就用挑剔的眼光看著他。
舍友可受不了這種眼神，當下就想開溜。基於人道主義的救助已經完成了！
不過卻被棱子叫住，“餵，等一下。”的伸手攔。
看來是被她判斷，勉強可以傾訴。
舍友知道棱子有點怪怪的。
謝方餘說以太、重生、游戲，他當成是天才的奇怪。那些想法在謝方餘腦子裏面有，但是沒有現存的任何一個概念，能夠對應得上，是屬於他的全新學說。
謝方餘還不知道怎麽給那些概念起名，不過他做的，是純科學的，創新，突破的。
但謝方餘神經病一樣，把那些都灌輸給了幼年期的棱子。棱子又是個再過一百年都和科研無關的女人……少女。最後在她腦中就只能變成幻想。和中二病。
她自己還深信不疑。
感覺自己是替代沒用監護人履行責任，（謝方餘沒空陪在她身邊，甚至都沒有要管的概念）。
舍友嘆著氣。
他準備好聽棱子講外星植物、白化章魚、陰影異空間、寄生之類聽起來蠻科學，實際上連科幻都不是的東西了。
沒想到棱子已經改換了口味——於科學上，是無論如何都尋求不到讚同的。那就幹脆看魔法好了。
之前棱子邊哭邊走太震撼，他現在才發現她一只手臂上，還拿著本古書。
黑色的，很厚重，有棱子三分之二手臂那麽大。
封面上就印魔法陣！
棱子開始給他講強運，象征和統治一個世界的神，（莫名其妙名字竟然是市長）。
其形象是一個溫文而英俊的年輕男人，穿正裝，總是垂著頭。
舍友想棱子是不是被騙了，哪個男模說自己是神引誘她加入新興教派了？
這幾年世界上惡性犯罪事件和可疑教派林立，尤其是棱子會被引誘進入的宗教……在他心中她有種玄妙的黑暗氣質。
舍友心中浮現的是以前參加的一場葬禮。他同學一家三口全死了。
她家裏原來是開公司的，吃穿用度都很精細，成績很好，長頭發，讓人羨慕。
舍友只記得她穿學生裝，把兩手靜靜放在身前的樣子。
先是父親加入了教派，幾千萬的財產全部捐獻，然後借貸，破產。
在這裏，心思齷齪的人，要想到下海拍A/V了。
不過他們沒有。
在僅剩的鄉下破屋裏，女同學還是那麽靜靜坐在木地板上，指揮著父親把汽油潑滿三人全身、墻壁、地面。然後閉上眼睛。等著父親把打火機丟到地上的瞬間。
就是那樣死了，就是那樣的宗教，從那以後，舍友看到在大街上宣傳的人，會把他們罵走。
葬禮上靜靜的，那是舍友第一次穿黑西裝，把白花別在胸前。他竟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和女同學很像的人。
也是黑色長發，校服，手放在身前。
現在棱子在他心中也和那個人影重疊。
他一瞬竟很害怕——她也會這麽在死後眺望自己的葬禮嗎？
他去抓棱子，而棱子靈巧地轉著手腕躲開了。
她畢竟不是女同學，會靜靜的等父親把一切都敗光掉，才使出自己的魄力，讓大家不用受到屈辱，全家自/殺。
但最後還是閉著眼睛，等打火機落在地上。
棱子更加活潑。比起宗教的受害者，她絕對是主動出擊迫害他人的人。
棱子莫名其妙的看著他。舍友在這方面有隱痛，不過這畢竟是發生在他心裏的事。
不過，她隨後又滿不在乎的偏轉過視線。
雖說之前有哭，但她現在心情顯然已經多雲轉晴了——她就是這麽個不可思議，心情和身體的變化都靈活如貓的人。
棱子眺望著街道，一只手還炫耀一樣的，舉著古書。拍了拍。
舍友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，問她這是什麽。
棱子說“帕爾塞爾蘇斯的煉金術。”
“？”
“裏面還記載著諾斯替教派的一些事哦。那是知識的意思，少見謝方餘也對這個感興趣……我本來是要把這個拿去給小梢的，她是女巫。”
棱子說“不過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。我不會科技也不會魔法。我賴以為生的是。”她若有所思。“神眷。”
“？”
“或者是幸運吧？我莫名其妙就走到今天了。”
舍友倒是信她這句話。
棱子一直凝視著欄桿外的車流。她信手翻著書。突然說“【女人們用燒紅的鐵棍插入□□……因為主在考驗他們。】”
“？”
“迪倫馬特的戲劇啊。你不看的嗎？後面還有。【因為只要有人倒下去，那就是你要讓他倒下去】”
她合上書，看著他，“【如果有人痛苦地倒下去，那就是你要讓他痛苦地倒下去。】”
舍友有了很不好。很不好的預感。
先前棱子明明那麽靈巧的躲過了他的手，現在卻輪到她死死攥住他了。
她說“在那部戲劇裏面，宗教首領最後獨自一人走出城門——走入敵軍中間。他說如果神讚許他的行為他就會得到勝利。最後當然是沒有，他頭被砍下來了。不過我認可他的行為。”
“什、什麽。”
“但以理的獅群啊。你把聖人放到獅群中，獅子還會還是不會吃他。但把凡人放進去就會死。戲劇中其他宗教首領還嘲笑他的愚蠢，【如果馬蒂森兄弟相信，主會親自過問……】。他被殺了，死去也不代表神就沒有再註視我了，但如果主真的親自過問了，就能證明我被垂青。”
她語速越來越快。
此時想逃已經來不及。
綠燈亮起，車輛通行。
棱子把魔法書按在胸口，拉著他沖入車流中。
結果是。車輛大擁堵。混亂。鳴笛聲。車幾輛幾輛的撞在一起，車頭都幹癟下去。
舍友被拉著，驚魂不定，看翹起的車身中，隔著玻璃車主那幽怨的眼神。
但是沒有死人。
但是，她們就這麽站在馬路的最中央，在她們周圍是撞在一起的車，中間奇跡般的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。
那些車輛是她們的堡壘，其他車通行，繞著這堆廢鐵行駛。
她們一直安全的在那裏，站到警察過來。
警察來做筆錄，救護車、記者也來了，棱子在原地大笑。
“看到了嗎？神是站在我這一邊的！”
棱子已經完全理解了。
小梢說“你恨我嗎？”
棱子想過她會問這個問題好久了，聽到還是……以前早就有的回答現在也要重新思考著一點一點說。而且她有了新的想法。
姑且還是先搖頭了。棱子說“事情都是我自己做的嘛。”
小梢害怕著。棱子因為選擇了她把所有人都背棄了。
朋友們當然是誰都沒說，說了也會被她無視的。可想到沈安還是很抱歉，他的媽媽和妹妹……那是個沈默的人。
游戲侵入後。
惡性事件增加，道德敗壞，新興教派林立。這些都是慢慢來的，融合也不是一蹴而就。但這也是無法阻止的。
謝方餘和國家展開合作，他有成功暗示什麽嗎？比起科學家，他們好像把他當重生的先知。但也沒法阻止，只是能更好的應對接下來的事而已，誰都阻止不了，是棱子打開這個門的。
棱子和謝方餘都去參加了葬禮。舍友女同學的。棱子也在胸前戴著白花，她少有那麽沈默過。
靜靜的望著牧師布道。
“地上到處行惡事。”小梢說。
她很擔心棱子會觸景生情。棱子是會想到自己以前痛苦經歷的，（也會想到她的），然後就會阻止，和同情他人。
棱子說“我才不會覺得抱歉呢。”
棱子之前跟宮廷裏的侍女廝混。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無視她們的存在。
“我要把大家都當成機械臂。”
游戲裏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。“謝方餘到最後都是那個鬼樣子我告訴你！”
游戲只是給一個人施加影響，把ta放到那種環境中，不會做的人就還是不會做。
“只有真正純潔無瑕的人才不會被汙染。”
“只有真正純潔無瑕的人才值得我愛護！”
棱子說“我們還能做什麽啊？”
當時那種情況，要不然死了要不然覆活，選死了的人是聖女，選覆活的是正常人。
“一個世界已經墮落到了這種程度，坍塌成一個點，會繼續存在還是變成地獄。取決於我的點頭與否——這個時候怪罪自己，精神內耗的才是傻x。”
“這事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，全球直播，我看見神這麽問一個小女孩了，我肯定是覺得神有問題啊！”
“市長有問題。”棱子非常篤定。
既然都已經變成了，棱子一個選擇來決定了，那不管選哪個都是有可能的。
要怪的是世界和全人類，竟然讓現實落到了由一個少女隨心所欲選擇的地步。
棱子做那個也是無可奈何，她無論如何都想重生，不想在那鬼地方待了。
“和小梢也太久太久不見面了，我會忘掉你的臉的，也會忘記自己以前堅持的東西。”
她覺得那時候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，才是真正的死，要盡量避免。
“我對大家有什麽可愧疚的，無知無覺，讓他們繼續待在游戲裏會更好嗎？”
“我好歹讓他們重生了，讓他們有和家人重新相處十幾年的機會。”
“那群人，不是我吹的。等他們自己通關游戲，要等到猴年馬月啊！還可能失敗。”
“感謝我吧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，我帶他們坐電梯一起上陽界了。”
小梢呆呆的看她。
“第一次。知道。棱子是這麽想的。”
“你第一次知道的還多呢。”
“尤其，是沈安。”棱子皺著眉。這是少數幾個棱子和趙含梢都認識的人。
“他也是很痛苦的，加入游戲之前的事。為了我……耽誤了很多。妹妹和媽媽。如果能更好的照顧就好了。”
單為了覆活上班族，和知道了另一個自己的事情就值得來這一趟。
“世界會融合，我不重生也會融合，至於我重生導致提前了——誰管它那麽多。”
弱者的哀嚎全部聽不見，這才是棱子大人（暴君）的風采。
“重生其實是一件更好的事。”棱子說。定定看著她，“對我們來說。”
“不僅僅是出於利己主義。也是因為。我們是有天賦的。”
“只要損大於利就是好事。沈棠覆活了——我有atm啦。琪琪可以拯救她大概率活不下來的家人。沈安每天每天都在鍛煉，他以前就很強……被怪物侵蝕的話。現在游戲融合了他戰力還會比之前提升。”
“給我啟發的是謝方餘。他在努力拼湊這個世界哦！我覺得他怪傻的。決定告訴國家就很傻了，我絕對不會想在我沒有能力，又不是市長繼承人的時候和大勢力接觸的。誰知道會對我做什麽事啊？”
“不過他竟然真成功了。會做這件事本身就不可思議，成功則是更有力量的，這證明他努力了嘛。”
棱子眼睛閃閃。不能認為她很勢利，雖然對失敗者，她看都不會看一眼。
只能說她確實被謝方餘感動了吧，鼓掌，鼓掌，史詩，神話。
不管謝方餘做的再多，如果沒有棱子大人點頭，最重要的一步是怎麽都推進不了的——只有她有天賦啊。
神眷。
棱子說“我們雖然被小梢帶著重生了，但是不要因此就覺得自己很不好。”
“人是有主觀能動性的。我們既然重生了，就能做一點事情。”
她這麽說，眼睛亮閃閃，一點都看不出在路上邊走邊哭的樣子。
棱子誠摯邀請小梢加入自己的陣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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